向死而生哭鲁晟

——致昌哥

昌哥：

前天下午，你和孝顶来看我，第三次邀请我去你的新居。其实，从你第一次说，我就当然十分愿意，这是咱们的大事，值得专门庆祝；只是各种事纷至沓来，导致我无法成行。这一次，我欣然领诺，并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时光。昨天晚上，我第一次去你的新居，却是和孝顶等朋友与你做此生的告别。前后相隔不足24小时，你和我们离别的方式，是如此地云淡风轻，举重若轻，一如你平时的语调一般，轻盈剔透，轻得我和孝顶几乎要失重，要飘起来。这种感受，此生仅有。

算起来，咱们也有小半年没见了，久别重逢的欢畅是前天下午的主旋律。我并不是好热闹之人，既有本性使然，也有不愿承受热闹之后的冷寂的因素，所以与社交多有距离和节制；但这种距离和节制，却会为我们的相聚增加醇度，使之更加浓郁。万木摇落，秋光和煦，和好朋友在一起，彼此用心感受世界美好的一面，这是你留给我最特别的礼物和慰问了。这三年，看着你从那场大病中逐渐康复，听你说你比最瘦时候多了三十斤肉，我是由衷地为你祝福。咱们三个人中，你说你和我是被强制按下暂停键来调整，以此叮嘱孝顶不要太拼。我完全认可，这是自家兄弟的肺腑之言。现在你走了，他会更加注意，我也会继续旁敲侧击提醒他。

前天有多么美好，昨天就有多么残酷。两者的巨大反差，让我恍然如穿行于日月之间，承载起酷热与巨寒的梦中，始终难以走出。昨天晚上八点半，孝顶给我电话说你走了；可就在24小时前的前天晚上八点半，咱俩还聊着，孝顶给我说他已经平安把你送回家了。孝顶不是个开玩笑的人，可这话我听了就没办法相信啊，莫非前天下午的你，果真是专程来跟我告别的吗？送你下楼时，看你摁下电梯，想着最后看你的眼神，我又感到了热闹之后的冷寂已在路上，但心里反复吟咏的是：来日方长啊，来日方长。未曾想，对你我而言，这四个字，竟然只有短短的不足24个小时的时长。这让我等情何以堪啊？

我们订交十五六年，这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；特别是最近些年，各种原因导致的朋友圈四分五裂，但你的淡定、从容始终如一，我们的情谊始终如一，这是弥足珍贵的。还记得吗，2013年4月初，你和几位朋友陪我返乡，在那个“土地庙”衙门里，遭到“老流氓”们的包围。起初你被误认为是我，替我挡了不少“子弹”；待从大厅走到院子里，他们才把我认出来；又是你临危不乱，带领大家以专业水准拍照取证，化解危机。在我家的祖坟前，你和朋友们静静地听我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的计划，像老大哥一样帮我分析思路对策。那时的我压力巨大，你和朋友们挺身而出雪中送炭，怎不让我铭刻于心，永志不忘？

你走的这天，恰好临近家鹏兄弟的生日。记得你以前说过，纪念家鹏的方式，要考虑家鹏的感受，比如到他的坟头去“蹦迪”。这让我想起鼓盆而歌的庄子，只是我还没有修炼到庄子的高度。你走了，我和孝顶会哭，会悲伤，会不舍，会感到孤独；但也请你安心，我们也会节制悲伤，照顾好自己，并努力照顾好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们。我们这些活着的人，只有更好地活下去，在天上的你才会开心欣慰；在精神的世界里，我们是永远不会被分开的。

名利、荣辱、生死，这三道关是所有人的必修课。最近几年，咱们一起闯关修炼，渐渐也有所得。在我看来，名利、荣辱或许不应该成为大问题了，而终极的考验就是生死关；既然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必然选项，那么不妨坦然面对，提前谋划，“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可追”，积极努力，把握每个“今天”的自己。余英时先生曾说，中国历史上已经经历过多次“天地闭，贤人隐”的遭遇，但都阻挡不住下一个“天地变化草木蕃”时期的必然降临。以当下的处境而言，我们正可以在此寂天寞地中动心忍性，各尽所能，深耕密植，在经历“天地闭”的严寒之后，“天地变化”的“春暖花开”还会远吗？所以，在已明知的“垃圾时段”内，将注意力从对外部世界的关注回撤到对内部自我的修炼，可能是较为明智的一种选择。这样，当每一个“今天”被我们牢牢把握，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，将众所周知的“垃圾时间”变为自我成就的大好时机。这，或许也就是当下意义上的“向死而生”吧？

前天下午的剩菜、瓜果，你和孝顶送我的礼物，我还会慢慢品味，因为里面有你的气息和你对我的情谊；昨天夜里握你的手，余温犹存，音容宛在。只是我还不愿意相信，你竟然真的离我们而去了。这一生，与昌哥有缘，是我的福分；你想我们的时候，请到我们的梦里；我们想你的时候，会默念你的名字。诚如孝顶昨夜所言：愿来生，我们还是兄弟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愚弟宝成 顿首哀泣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22年10月18日